那天接到我哥电话时,我吓了一大跳。
他说我嫂子把人给打了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放下书,给孩子交代下,走到楼道压低声音问:“人有事吗?”
我哥说人躺那不动了!
我一口气提到嗓子眼,赶紧跟教导主任请了假就迅速往家里跑。
我叫陆曼,去年刚大学毕业。
我妈头些年在地里干活不幸被拖拉机撞,挺了两年就没了。
我爸后来又脑梗住过两次院,身子骨也是一天比一天差。
哥嫂在镇上开个早点铺,忙得脚打后脑勺,我爸又离不开人。
我学的师范,在哪都教书,为了方便,一毕业我就回了家,成了村小学的一名语文老师。
见我回来,我嫂子乐得合不上嘴:
“小曼就是懂事,想咱爸这辈子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,这钱啊也总算花在了刀刃上。”
“你哥我俩没能耐,累死累死活挣那俩钱勉强能养得起圆圆,你终于挣钱能贴补咱爸了!”
说这话时,我哥一直用胳膊肘戳她。
可嫂子跟看不透似的:“戳我干啥?我说的是实话。”
“总不能让外人说咱爸供出了个白眼狼吧,脸上有光的是你还是我?”
我不禁苦笑,嫂子这番话我丝毫不感到意外。
上学那会,每次从家拿钱时候,嫂子都像个机关一样突突扫一大通。
大致意思是说,早年我爸要对我哥上点心,也不至于现在起早贪黑累成狗。
嫂子说话是难听,可人很能干,早餐摊嫂子是大拿,我哥就是个跑腿的,进进货打个杂。
嫂子嫌我哥没本事,总是骂骂咧咧的,这么多年我哥也都习惯了。
一天嫂子突然来学校找我,愤怒地说着我哥好像外面有人了!
“你没搞错吧?”我不可置信地反问道。
“我也不十分确信,不过你哥满面桃花,走路带风的德行让人不得不怀疑!”
接着嫂子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。
嫂子卖油条和豆腐脑,隔壁老板娘孙英卖包子和豆浆。
俩人老掐,那天又因为抢生意打起来了。
还被警察带去警局训话,我哥就提议让嫂子先在家几天消消气,他去看摊,和气生财嘛!
嫂子窝着一口气,可我哥的话也在理,正好趁机她也歇歇。
锻炼锻炼我那拿不出手的哥,也让他体会下她的累。
本来嫂子没看好我哥,没想到才几天功夫我哥就给她拿了一大摞钱回去,说是几天的纯利。
嫂子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。
我哥借机还“教训”了她一番:
“你这个娘们就是虎,别动不动就跟别人干架,都说了和气生财,你就瞧好吧!”
嫂子是真没想到我哥居然还真有几把刷子。
出于好奇,我哥出门后嫂子就悄悄跟上去想看个究竟。
这一看不要紧,差点没把她气吐血。
我哥和孙英热情地打着招呼,孙英笑得啊,啧啧,用嫂子的话,扭腰带胯的,那叫一个浪。
更让人想不到的是,俩人居然很谦让地把吃早点的客人往对方店里推。
这客人明显比以往多了好多,原来这就是我哥的生财之道。
看到这一情景,嫂子把牙咬得咯吱响。
那孙英的确是有几分姿色,能把五大三粗的嫂子比下去一大截。
她就仰仗着这个优势,经常搔首弄姿和嫂子抢顾客。
她是谁?她可是嫂子的眼中钉,肉中刺,多看一下都怕长针眼,没想到把我哥勾搭过去了。
可看到络绎不绝的客人,还有我哥拿回去的红票子,嫂子愣是把这口气给吞了,谁跟钱有仇?
况且就我哥那个熊样儿,人孙英没准还瞧不上呢!
嫂子自我安慰了一番,悻悻回了家。
她心又痒痒,就有意无意地敲打我哥:“跟那个孙英合伙挣钱倒可以,别的,甭想!”
我哥秒懂,赶紧辩驳:
“哎呦媳妇儿,有你在家镇宅,就是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啊!”
就这样,我哥正式从幕后转战到前方,还说这么多年真是苦了我嫂了。
今后她就负责在家数钱,看孩子做饭,挣钱的事他一个老爷们就全办了。
可是好光景不过才仨月,我哥和孙英勾搭的流言就传开了。
这回嫂子可不干了,叉着腰跳着脚,指着我哥的脑门骂:
“我的话都咽到狗肚子里去了?你的魂都被那个孙娘们给勾走了吧?”
我哥破天荒瞪着眼睛反驳:
“我想办法挣钱倒还挣出不是了?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孙英勾搭了?”
嫂子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。
是啊,空口无凭,她就是再讨厌那个孙英,自己的爷们还不了解吗?
要真因为流言给我哥泼了脏水,岂不过分了?
“反正,你离那个孙英最好远点,我膈应得慌!”嫂子闷闷地来了这么一句。
“行了,把心踏实放肚子里吧!”我哥这算是给了嫂子承诺。
那天一早嫂子送完圆圆上学,心血来潮就想去早餐摊看看,这一看才知道我哥所谓的承诺就是一个屁!
八月份八点多的早晨,天气闷热,光是站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。
刚拐过弯,嫂子的方向正好瞥见早摊铺,只见我哥正拿了纸巾给孙英擦额头的汗。
孙英贱嗖嗖地笑着,两个脸蛋红得就像熟透了的大苹果。
随手推了下我哥,不好意思地转身跑进了屋。
我嫂那个暴脾气,下了电瓶车就往我哥那冲。
没等我哥反应过来,一个大嘴巴就上去了:
“我让你给她擦汗,让你擦,你个不要脸的东西!”
我哥闪躲不及,一个踉跄跌坐到门口的台阶上,狠胳了下屁股,疼得直咧嘴:
“她手上有油,不方便,我就帮了下忙,疯了吧你?”
急了眼的嫂子哪听得进去,巴掌不过瘾,脱下鞋子就往我哥身上抽。
闻声出来的孙英赶紧上前拉,结果也被暴揍一顿:
“你个骚娘们,抢生意不说,还抢男人,我让你贱,让你贱!”
那天的早点铺乱成一锅粥,要不是顾客纷纷上来拉架,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乱子。
嫂子二次进警局,警察无奈地问:“怎么又是你?”
三个人都挂了彩,最后协商私了。
不过这事成了嫂子的心病,她说在家待够了,想换我哥回来。
而我哥这几个月好不容易挣钱扬了眉吐了气,他哪里干?
况且我嫂那个脾气去了跟孙英还能合作得了,还不给人拆了?
早点铺子搁她手里迟早都得黄,一家人到时候喝西北风去?
“你最好别逼我,再逼老子就真出去找女人!”我哥一锤定音。
别看嫂子平时虎了吧唧,经常骂我哥窝囊,可这几个月她也亲眼看到了他的能力。
她从没想过要拆散这个家,见我哥发飙,嫂子瞬间蔫吧了。
可到底心里不踏实,那天早点铺收摊后,嫂子就去和我哥商量当天她负责去进货。
我哥先是一愣,随即说甭管了我去就成。
“甭介,我在家待得憋得慌,再不干点活,人都要长霉了!”
我哥只好同意。
午饭后嫂子独自去了镇上,家里就剩下我哥和圆圆,圆圆写完作业就去睡午觉。
大概一点多左右的时候,嫂子突然又回来了。
一进院疯了一样往里屋跑,推开门那一瞬,浑身的血液都往脑瓜顶上蹿。
原来,原来我哥和孙英正在床上滚。
嫂子当场就炸了锅,跑到院子里抄起一根铁棍奔着孙英就一阵乱打。
衣服都没穿好的孙英疼得嗷嗷直叫,顾不上形象径直往院子里冲,边冲边喊救命。
我哥在一旁完全吓傻了,六神无主的他赶紧给我打了电话。
小学离我家不远,也就五分钟的功夫我一口气冲到了家。
家门口围了一堆看热闹的村民,七嘴八舌的议论着。
“陆老师,你回来了!”看到我,几个学生家长赶忙打招呼。
我一边点头一边往人群里挤,眼前的一幕把我震懵了。
嫂子瘫坐在地上,呼哧呼哧喘着粗气,身旁扔着一根拳头大小的铁棍子,沾满了血。
孙英衣衫不整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,我哥站在门口搓手踱步,不停地絮叨,怎么办,怎么办?
就在这时,警车、救护车先后都赶到了。
村民们又跟躲瘟疫似地纷纷往后退,生怕这事儿跟自己沾上边儿。
孙英被抬上救护车,我哥和嫂子一块被押上了警车。
慌乱中我看到我爸步履蹒跚地进了这院,我忙上去搀扶。
我爸脑梗留下后遗症,说话走路都不利落,本来正在东院睡午觉。
听到西院吵吵嚷嚷的声音,他就摇摇晃晃地过来了,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。
我爸气得胡子都歪了,戳着拐棍,唾沫横飞:
“畜生,老赵家的名声全被他给毁啦!”
心咚咚乱跳,我不是没听说过我哥和孙英的流言,可他当初拍着胸脯保证说没有的事。
没想到今儿就闹这么一出,况且就我嫂那个暴脾气。
他俩这分明就是癞蛤蟆跳油锅,找死啊!
当下除了安抚我爸坐下,我也不知道该说些啥。
心里又犯嘀咕,嫂子不是进货去了吗?咋这么快就回来了?难不成……?
这时侄女圆圆从屋里跑出来,哇一声大哭起来,她说是她给嫂子报的信。
别看嫂子五大三粗的,可心细的很。
我哥自打和孙英合作后,就像变了一个人。
笑容多了,走路也带风了,活像一棵枯萎已久的树又发了芽。
孙英没来之前,哥嫂的早摊铺也曾辉煌过一阵,当初也没见到我哥这么意气风发。
那么现在只有一种可能,我哥这是碰上第二春了。
嫂子怀疑,可一直苦于没证据。
听别人说我哥和孙英总一起进货,谁知道背地里都干了些啥。
于是她就想出这么个招儿。
出门前让圆圆盯着点,要是我哥出去了或者带其他女人来都要给她打电话。
我哥以为圆圆睡着了,果然把孙英叫上了门。
铤而走险,万万没想到嫂子杀了个回马。
听着孩子的话,又看了看院里那摊血,我的脑袋嗡的一声,这下完了。
留下负责调查取证的警察勘查完现场,又跟村民咨询了一番,坐上警车走了。
我心里七上八下,只盼着孙英可千万别出事。
可怕什么来什么,晚点的时候医院来电话说孙英因为脾脏破碎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,人没了。
完了,完了,嫂子把人给打死了,这是要判刑的啊!
我爸刚一听说孙英死了,抽了几下就昏了过去。
几个没走的邻居见状,赶紧帮着又打了120.
可我爸最终因为急火攻心没有抢救过来去世了。
我哥没有直接参与“杀人”,当天被放了回来。
可当他听说爸过世的消息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嚎啕大哭:“爸,都是我的错!”
满腔愤怒郁结于胸,我上去连哭带喊捶打我哥,好好的一个家,就是因为他。
因为他出轨,马上就要家破人亡了……
屋漏偏逢连夜雨,我爸出殡那天。
家里突然来了一膘肥体壮的男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,大闹葬礼现场。
他说他是孙英的丈夫,老婆被人活活打死。
事儿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就算了,钱,赔钱!
男人骂骂咧咧的同时还不忘使劲晃那个小女孩:
“看到没就是他们一家把你亲娘打死了,你倒是哭,倒是张口给他们要钱啊!怂蛋!”
女孩显然吓傻了,满眼噙泪,紧咬着嘴唇,一言不发。
男人见状大手一挥就把女孩推到了一边:“赶紧赔钱,不赔老子今儿还不走了!”
我哥披麻戴孝赶紧上前想制止,结果男人一把揪住我哥的脖子:
“姓陆的,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儿,睡完我女人还把她给打死了,这笔账看我怎么算!”
说着把我哥重重一甩,挥起大拳直奔他脑袋上砸下来。
跪在我爸的灵堂前,好几天没合眼,我刚要起身,眼前忽然一片漆黑,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醒来的时候亲戚们都围在旁边,一打听才知道。
有人刚才报警,男人被警察带走了,我哥跪在我爸遗像前痛哭忏悔。
处理完后事没几天,嫂子的案件也要开庭审理了。
就在开庭前天晚上,我哥突然跟我说他要去自首,去把嫂子换回来。
还破天荒给我讲了他和孙英的事。
孙英命苦,父母走的早,嫁的男人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。
闺女三岁那年男人跟外面的女人勾搭上跑了,法院早就判离婚了。
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开着早餐铺,其中的苦只有自己清楚。
为了多挣点,经常为了块儿八毛跟我嫂抢生意,可我哥不计前嫌,反而经常主动帮她忙,她感激不已。
比起嫂子的虎,孙英相比就柔的多,俩人就这样互生爱慕没招架住。
可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,想来我嫂子也无辜,如果不是气昏了头,她怎么可能去杀人?
本来这些日子我都不爱搭理我哥,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,还算有点人情味。
自己的屁股自己擦,他“自首”,我同意。
可人证物证面前,我哥说人是他杀的话警察可不信。
嫂子最终因故意杀人罪被判了刑,还要赔付死者家属38万。
赔偿款自然轮不到孙英前夫拿,他还因寻衅滋事罪被拘役。
只是从天而降这么一比巨款,我们一时根本拿不出来啊。
就因为我哥一时糊涂,两条人命没了,嫂子也入了狱。
这件事很快就在镇上传遍了,谁还敢来早点铺,没多久也就关了。
眼下我哥成了十足的无业游民,没精打采地混日子,圆圆跟着我天天哭闹找她妈,我真的快崩溃了。